长鸽一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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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草系列之二

本文情节纯属虚构,老两口不属于我,他们只属于自己和彼此。



【新陈】

 

世间万物,草木,星辰,四季,生命,岁月悠长,新陈更迭不息,在时间的维度里轮回往复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----本草中华

 


除夕,岁末,每年最重要的节日,本应是东风夜放,共襄盛举,却因疫情的爆发,给准备欢庆除夕的人们心头笼上了一层浓重的雾,往年热闹熙攘的大街空无一人,所有车辆隐匿行踪,仿佛时间凝滞,只留悬挂的红灯笼随风摇曳,竭力维护着最后一丝节日的尊严。


郭德纲在幽深静谧的午后醒来,他睁开困顿迷离的双眼,抬起酸麻的手,一个长方形物件随着他扬手的动作砸落到床上,藏进被子的褶皱里。他苦笑一声,方才意识到,自己握着手机未离手,整整一夜。


可现在这手机因着他的不注意,终是从他手中逃走,像是不愿驻足片刻。


他起身披衣,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洗漱完毕,连饭都懒得吃,就进了书房。


摆在书桌前的那株万年青好像又落了几片叶子,剩下的都垂在枝头,无精打采,连日来,他一直为其施肥铲土,精心养护,浇灌必用隔夜茶水,屋内的温度适宜,可这一片片叶子还是逐渐发黄,掉落,任他如何挽救,都无济于事。


即便名如万年青,也未必能万年长青啊。


郭德纲叹口气,从花盆里捡出几片形状姣好的落叶,随手塞进桌上的一本书里。


花无百日好,情难永长明。


就像他和于谦,世人眼中的情比金坚,经过了二十载的沉浮,最终也难逃零落的命运。


新奇与陈旧,人们总是青睐前者。


遥想当年他们因为工作关系初相遇,郭德纲在饭局无比热闹的人群里一眼就记住了于谦,那人穿梭在不同面孔里游刃有余,与人推杯换盏,但郭德纲却嗅出了一丝孤寂,待到于谦把酒杯端到自己面前时,二人四目相对,作为一个社恐,郭德纲肉眼可见的紧张,未被衣物遮挡的肌肤被染上了一层淡茜红,握着酒杯的手轻轻颤抖,几滴酒随着抖动飞溅出来,洒在纤长的手指上,他窘迫的如同一只仓鼠,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,两只酒杯杯沿卜一相碰,他就立刻后撤,扬起手一饮而尽,抬眼看对面于谦笑的爽朗。


彼时他没有看到,那笑意里夹杂着猎奇、探究,后来他跟于谦相处久了,这个笑容他见了太多次,那是看见新鲜有趣的物件时不自然流露出来的势在必得。


之后他被借调到北曲,二人被安排做为临时搭档,他将其看做是机缘,于谦在对于相声的理解和表达上与自己如出一辙,他开始肖想要是这个人能做他的固定搭档,那该多好。


毕竟看上去,于谦和他一见如故,相逢蓬海路,风月如尘土。


后来,他因北曲领导不兑现迁户承诺愤而离开,没成想,于谦竟也抛弃了这份铁饭碗,跟着自己跑到四面漏风的茶馆,他欣喜若狂,自此,他把于谦当做最信任的挚友。


再后来,他舌战主流,对抗媒体,痛骂叛徒,每一次风雨,于谦都守在他身边,并无一丝动摇,他便觉得无比心安,仿佛肋添双翼,萌生与天斗之孤勇,对外他竖起坚硬的盾牌,对内,他把自己的悲辛、喜乐都展现给于谦,把自己的眼睛、耳朵、嘴巴、双手、情感、灵魂、生命,都交到于谦手里,他无数次在台上台下立下誓言,这一辈子,不,未来的几辈子,他都许给对方。


彼此情浓的时候,他们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,即便双方都不说话,也不觉得难耐。他有严重的散光,那些年,他很少戴眼镜,因为于谦那两道灼灼目光,不需要回头看,他也能感觉到自己被温柔的注视着。


然而,没有什么能跨越时间。再枝繁叶茂的树,也会有枯萎衰败的一天。


不知何时起,于谦的目光不再定格在他的身上,他不甘心,企图透过厚厚的镜片一探究竟,在于谦的眼神里,再也难寻炽烈,他还是在笑着,那笑却如此程式和官方,眼底无波无澜,如一汪静潭,自己的一举一动,不再让他心潮澎湃,不再引起他的任何兴趣。


他一直都知道,于谦喜欢性子刚烈的马,喜欢桀骜不驯的鹰,喜欢一切能让他勾起征服欲的东西,以前的他,满身是刺,如天不怕地不怕的猴王,正合于谦的胃口。


而如今,江湖飘摇几十载,他拔掉了身上的刺,带上了紧箍咒,不再与人争斗,与天抗衡,更热衷于做一个笑佛,没有了那些特质,他已泯然众人,思之无趣,望之寡淡。


他承认他老了,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,这是天道自然,烈士暮年,壮心不复。


喜新厌旧是人的天性,于谦也一样。


他日渐衰微,他们的爱情也如秋冬天的叶子一样,从树上飘落下来,褪尽自己的颜色,它们和开花结果无缘,它们和粪便、枯枝、野草混在一起,最终烂成泥土,让人们在上面走路,成为大地的一部分。


他很喜欢看于谦唱歌的样子,那人在舞台中央,聚光灯打在他身上,神情似不羁似悠然,眼睛微微眯起来,一开口,粗犷的嗓音混着重金属的旋律,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无尽的魅力。他太爱这样子的他,就借着表演撺掇那人演唱,观众听得过瘾,他更是痴迷。


那个时候,于谦对他慷慨的如沧海之水,任何要求他都能满足自己,每一瓢都供自己独饮,而今,他对自己吝啬的像溪流,连一首歌的时间都不舍得给自己留。


他是做了些努力的,绞尽脑汁的找些借口挽留他,甚至第一次买了营销,企图让外人去感化他,去年他借由自己从艺三十周年让那人给自己唱了首学猫叫,今年封箱,让爱徒从中斡旋,以自己生日为契机,让那人开口唱了花房姑娘。


而后,他第一次没收到那人的生日祝福。


他足足等了一天,从朝霞初升等到夜幕降临。


微博、微信、短信、电话,什么都没有。


他明白,这是那人在向自己传递一个信号,一个连官方的仪式感都不想再遵循的信号。


家人看到他郁郁寡欢,便劝慰他,不是台上已经送了祝福了吗。


可他和于谦都心照不宣,台上的话做不得真。


除夕,是于谦的生日,他们二人的生日只差六天,往年他都因此而庆幸,恨不得生逢同日,今年,他只觉得这短短的距离,成了横亘在两端的天堑。


于谦已经用行动告诉他,他被厌弃了。那他如果还上赶着寻找些拙劣的理由来掩饰,就是不识时务了。


你不希望我们再有任何瓜葛,只做搭档,那便依你,什么都依你。


他并不觉得于谦有什么错,爱的时候全心付出,不爱的时候趁早抽身,不拖泥带水,这是他一贯的风格。


他们这颗爱情的果实拥有二十年的质保期,他已经很知足了,尽管现在上面长了一层白色的绒毛,散发着腐烂的味道,可当初果实饱满又圆润,那馥郁的香气溢满整个书房,充盈在剧场里,散落在马场,飘荡在他们相处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,他不会忘记那个味道。


好在于谦的性格让他并不会在感情消弭之事上费太多心神,世界日新月异,他很快就会被别的东西夺走注意力,郭德纲感到无比宽慰,他不希望那个他眼中自由来去的人被自己困在情感纠葛的牢笼里,他们的感情始于对彼此的欢喜,不能以怨忿终结,唯有如此,才可以继续合作,搭档才会长久。


至于他自己,本就是个念旧的人,至少他拥有二十年的回忆和经历,未来的日子里,他将和这些财富作伴,他不会孤独。


落叶聚还散,寒鸦栖复惊,他得到过,又失去过。


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,郭德纲打开了灯。他极喜爱这灯光,昏黄又温暖,电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,有了电,灯就有了生命,电不停,灯不灭。


他双手合十,对着吊灯喃喃自语,虔诚无比。


“师哥,生日快乐。”


没有一个冬天不会过去,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。


只是这书桌上的万年青,怕是等不到春暖花开了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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